“标枪前来报道！”
“拉菲已就位。”
血与火交融的深蓝灰暗礁石上，两位少女及其所属指挥官急匆匆地赶到。四人登上满目疮痍的甲板，先后地停下了脚步。眼前的惨状用地狱来形容毫不为过，让长久在战火里摸爬滚打的军人都不由得心悸。
爆炸后，小天鹅号右舷大量进水，好在紧急抢修没有让损害继续扩大。可维持现状已是勉强，船舱进水，船体倾斜，无法继续航行。站在甲板上，所有人都有着不协调的倾斜感，随着波涛的冲刷更让感觉有些混乱。
船舷边缘难以识别焦黑的残骸到处零落，不知道究竟是弹片，还是曾经为活物的部分。呛人的烟雾交杂血腥味，染出阵阵浓厚的铁锈味。孤独的海鸥嘶哑的鸣叫划过天空，不成调子的啜泣声混在苦痛呻吟里，吊着所有人的心弦。
四人加紧脚步穿过灰烟，身后跟上的医疗队伍四下忙碌开来，搜寻救治尚有可能的伤员。另一些武装人员则除了保持警戒，还在帮忙清理障碍，以及将尸体摆放到一角——避免慌乱之间让他们再次蒙受摧残。
断断续续的哽咽声传入魄泞的耳边，他与蒂莫西对视一眼，顾不得秩序迈开步子跑过去。灰蒙蒙的烟雾里，只见小天鹅俯在地上。她的衣服被烧了许多，残留下来的也被浓烟熏黑，加之飞溅的破片剐蹭，用衣衫褴褛形容绝不为过。
小天鹅并非因为疼痛而哭泣，而是因为她护在身子底下的人。
在那里躺着一位浸在血泊中的人，或者说，曾经为人。地上的躯体已经来手脚都残缺不齐，暗红色侵占了血肉模糊的上身，头部也被粘稠的红黑色覆盖。
“指挥官，指挥官你醒醒啊，不要逗小天鹅了啊——”
小天鹅拼命地摇着一动不动的残躯，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她脸颊滚滚而下。泪水滴落在战火摧残的身躯上，溅出浑浊的泪花。
“小天鹅一定会好好听话的，什么都可以……指挥官，指挥官，请睁开眼睛啊——”
因啜泣哽咽的话语，在烟火绽放的嘈杂中听起来撕心裂肺。二人辨认出那是英格威时，已经悄悄地将帽子摘下，放在胸前行了郑重的一礼。
“医疗兵呢？医疗兵，快来这里啊！”
小天鹅抬起布满泪痕的脸蛋，大声呼喊着。她挣扎地想要站起来，却徒劳无功。颤抖的双腿将身体支持起一点，很快又倒了下去。身边的拉菲与标枪赶紧扶住小天鹅，不然她又会重重地摔在地上。
“标枪，拉菲……你们，你们也帮我叫一下啊……”
听着全是哭腔的请求，拉菲移开了目光，轻轻地摇了摇头。标枪为难地看着小天鹅，不知道怎么开口。她们就这么沉默着，任凭小天鹅挥舞着无力的拳头胡乱敲打。
“为什么，为什么你们都不肯帮我，呜呜呜……”
呜咽的悲风将哭诉吹散，海面的波涛依旧流转，天空的鸥鹭仍然盘桓。
“指挥官，”虚弱却依然坚定的声音响起，将魄泞和蒂莫西从深沉的悲伤里拉出来，“别忘了你们的任务。”
船舷旁边，雅各布用胳膊死死地勾住变了形的甲板栏杆，在浑浊的空气里大口大口地喘着。头上流下的血液将双眼黏在一起，视野一片粘稠的血红。爆炸的巨大冲击让他身体好像散了架，现在连动弹胳膊的简单动作都做不到。死神依旧牢牢卡住他的喉咙，让他发不出曾经宏亮的声音。尽管如此，他苦撑着等到两位指挥官抵达，下达了最后的命令：
“拉菲，留下救助。标枪，追击。至少要，击沉，快艇。”
听见这道命令，任何目睹小天鹅驱逐舰惨状的人，都会认为这位少校疯了。
雅各布也觉得自己已经疯了。
对方战力在这简短的交火中，可见一斑。如此短暂的交战，就算以多胜少，面对拟人舰船也能一击制胜的家伙，只有拟人舰船和塞壬。那三艘实力超群的驱逐，恐怕都是拟人舰。让标枪孤身一人追赶，只会落得更惨的下场。
但雅各布必须做出这样的选择，对方如此大动干戈，说明这枚誓约之戒对他们重要至极。三艘拟人舰船一损一伤，这种情况，己方已经没可能再夺回来了——那至少要让对方也得不到。己方还有空中支援，只要标枪能够拖延到那个时候，空中打击就能把该死的快艇送下地狱。
“追击，周旋。避免交战，等候支援，毁灭快艇，”雅各布眼里血红的世界逐渐被夜幕笼罩，意识也开始模糊不清，“这是，命令……”
“少校？少校！医疗兵！哪去了，快过来——”
蒂莫西呼着手找起支援来的医生。等到医疗兵拎着箱子赶来时，才腾出空间站起来，愤恨地踹了脚旁边突出的铁板。
标枪和拉菲扶着情绪失控的小天鹅，除了用身体支撑她，找不出更好的安慰方式。
烟火缭绕，不时响起爆炸声，这里的海面一片混乱。
魄泞碾了碾脚跟，大致检视了下三舰的状况，眉头紧皱：情况不乐观，很不乐观，简直糟糕透顶。
现场情况一目了然：对方在小天鹅拿手的烟雾弹里正中靶心。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对拟人舰船造成致命打击，就算归咎于运气，对方的强运也是超乎常理了。不难猜想，对方舰队至少有一艘拟人舰船。
那就太危险了！
魄泞心中低吼着，却不能公然说出来违抗雅各布的命令。长官的命令是必须遵从的，他有自己所无法企及的考量，才会站在自己的高处。尤其是危急之际，身为指挥官的他更不能违背长官的命令，即使这会让他送命。
魄泞用微微颤抖的手带上帽子，与蒂莫西对视一眼。彼此默契地点点头，行过一礼，按部就班，各司其职。扑在两位舰娘怀里的小天鹅已经哭闹地累了，虚弱地靠在断壁上，轻声的啜泣与眼中的泪水，却始终停不下来。
“标枪，留下部分医护人员。调配好物资，三分钟后出发追击。”
“好的指挥官！”
“拉菲，保持警戒，制作最优的救援规划。”
“没问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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